沈宛霄

#无题

拙笔 沈宛霄.


  我感到疲倦,万事皆空的疲倦。谁家的秋月谁家的春风,谁家堂前莺燕争妍云卷花谢,于我都是空朦清雾一片,伸手抓不住去管又觉懒。

  我已经忘了是打娘胎来我就性格如此,还是长大成人以后慢慢磨平了棱角。有些事是我命定的劫数,如今我只能这样解释,不是因信命,而是不信自己。





  我是景遗,大晋公主,封号承香。

  我母后是父皇的结发妻,早早去了,留下一双儿女。

  便是我和景琅。

  我自小叫他阿琅哥哥,大一些便是太子哥哥,更大一些后,他看着我沉吟,声音低沉有力,已不是我所熟悉的清朗少年模样。“阿遗,你还是称我一声陛下比较妥当。”

  我笑应了,斟茶奉给他,轻声细语。“陛下,陛下,今年贡上的茶叶真是不错。”“是啊,不错。”他挑了眉,心不在焉道。我觉得我表现得也很妥当,斟茶时腕上三个镯子一声都没有响。

  那时已是我嫁给聂临彻的第二年,声名狼藉,皇族之耻。景琅没有与我断绝关系已是大幸,他怎会再像之前一样宠爱这个皇妹。

  聂临彻,聂临彻。我说他是我的劫数实乃存了私心,我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。

  宁安侯聂家,乃是外戚出身,太后的母族。

  太后常传召聂临彻与聂家小姐进宫陪伴。可我对聂小姐的羡慕不是因为太后的缘故,而是因为聂临彻。

  我曾见她无故吵闹,聂临彻对她微笑,牵着她的袖子软语哄她。明明是她无理,却有恃无恐。也许是她被爱着宠着护着的模样,让我嫉妒到发狂。

  十四岁的我喜欢上聂临彻,不是因为世人赞誉,也不是因为他相貌堂堂家世煊赫,而只是,单纯地喜欢上了一个,会对自己妹妹笑若春风的少年。

  这理由很傻,所以我从不说。连聂临彻也不知道。



  年少的喜欢最藏不住。

  景琅直到登基之前的日子,都是在我一天天念叨聂临彻中度过。有一次他不耐烦地斜着眼,还朝我笑。

  “阿遗,你定能顺心如意。”

  我茫然若失。

  景琅登基后,第一道圣旨便是道赐婚的圣旨。景遗同聂临彻。

  我踉跄一路跑到他宫中,全不顾公主仪态。

  “哥哥,你答应我,撤回那道圣旨,他不喜欢我的……”

  我跪着求他,眼泪一串一串麻木地湿了衣襟,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哭。

  景琅坐在龙椅上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,他站起来时衣角浅金色龙纹隐约有光,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惧。

  他柔和地看着我,轻轻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。

  “景遗,你长于宫闱。”



  成亲当夜,我没有等到聂临彻。

  我把进来的丫头们都远远打发了,只留着那对做工精美的龙凤喜烛。

  睁眼一夜,看着那根烛燃尽。

  早晨听到推门声,我闭上眼装睡。听见平稳有力的脚步声,我睁开眼睛,看见聂临彻毫无温度的脸。

  我微笑得心平气和。聂临彻看我半晌,却伸手掀翻了烛台。他看着我的目光冰冷厌恶。

  他说:“景遗,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。”

  射进屋里的阳光突然变得好刺目。我伸手,挡住眼睛,深呼吸,笑得缓慢认真。

  “聂临彻,我也好恨你,真的。”我一字一句地说,看着他的眼睛,满目桃花海,不知身在凡尘。

  他也笑起来,眼睛里却没有笑意,玄衣紫袖,容颜冰凉。

  “这样就好。”

  他转身离开。

  聂临彻,其实我没有骗你。

  我恨你为什么让我舍不去放不下,乞怜得如此薄凉,欢喜得如此卑微。




  初初嫁人后的日子倒也平和,聂府上下,惧我如虎。

  我乐得清净。

  聂府东北角有一个院子,我散步到那里时,守门的两个侍女神情惊慌。我随意问了几句话,她们讳莫如深。

  院子里的紫薇花开得正好,却渐呈颓败之势。我向来喜欢摆弄个花花草草,便对丫鬟绿水和青竹眨眨眼,悄声说,“我想进去。”

  青竹会武,轻易放倒了那些侍女。我堂而皇之地进了小院子,吩咐她给我取些净水来。

  房子的门没落锁,我犹豫一瞬,没有进去,因为自小被教导私自窥探别人的地方是小人所为。我虽女子,却也不愿与小人为伍。

  可等了很久,我没有等到青竹,却等到了聂临彻。

  他进来的时候,脸色铁青。

 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,未置一词。他粗暴地扯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,眼睛喷火。

  “谁准许你进来的!”

  他个子高,看着我时便居高临下。

  “景遗,你不配。”

  聂临彻扯着我把我拽出院子,我回头,看到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花草,被踩得四处零落。

  “你这样,园子主人回来了,才会真的不高兴吧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平静地道。

  聂临彻冷笑一声,那声音竟有些悲凉,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。

  “她不会回来了,拜你所赐。”

  拜…我…所…赐吗?我茫然地看着他。

  聂临彻松开了我,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。我后知后觉地喊:“喂,青竹那丫头呢?”

  他脚步不停,“死了。”

  “嘁,你敢杀她。”我抿着嘴笑。

  很晚时青竹毫发无损地回来了,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。我一向只习惯让青竹和绿水近身服侍,绿水却哭了一晚上,絮叨着驸马怎能这样她定要回宫禀皇上云云。

  我恶狠狠地威胁她,“再闹我把你发卖出去,有多远卖多远。”这妮子居然还抱着我的腿蹭眼泪鼻涕,“公主公主,左右我也不想活了,你这便卖了我吧!”闹得我好生心烦。

  青竹是个谨慎性子,回来后便请命要去查那院子的主人。我沉吟良久,还是点头。

  查一个人并不难。

  而那结果,让我觉得好像意想不到,又在意料之中。




  院子的主人名吴良苑,这名字我着实熟悉得很。

  五年前谁不知吴家二姑娘早慧,于书画一道尤其天赋异禀,某画坛宗师见了她作的一幅梅花图后惊为天人。这在当今式微的才女界算得上近些年的头一份,连深宫避世的皇后继母都召见了她,赐她小字“玉骨”。

  玉骨寒梅,凌风傲雪,一时传为佳话。

  吴良苑的亲姐吴良芙倒是名声远扬,嫁给楚王之后为夫君广纳美女,几要酒池肉林。然后在父皇放松众臣摇头时,一扯大旗,同楚王反了,言辞间还暗指父皇名不正言不顺,引得人心飘摇,朝政不稳。

  我始终记得那些日子多少次深宫惊醒,看到墙壁上清晰的黑影,赤足触到冰冷的地板,满心空惶。

  我的父皇不甚爱我。但没有他,景遗不是景遗。

  景遗身无长处,若她失去了公主之位,她便什么也不是。

  这点,我一直记得。

  还好父皇始终警惕着楚王的狼子野心,楚王出师不利很快身死,吴良芙接掌军队。她再如何城府深沉也只是个没有领兵经验的闺阁女子,很快就被迫自缢。

  事后父皇龙颜大怒,清算时吴家当然是一等一的从逆,满门抄斩。

  皇后继母倒是喜那吴夫人的温柔和顺,向父皇求情,被父皇一杯茶泼了出去。

  自此,无人再敢拂父皇逆鳞。数年锦绣荣盛的王谢门第,一朝化为乱葬岗旁红如血色的彼岸花。

  无声萎落。

  我很快想起来,聂家与吴家确是通家之好,当年若不是皇祖母一力保全,只怕聂家也早已遭到池鱼之殃。

  想起那位性子清冷高傲的吴二小姐,我垂了垂眸,掩去眼底神色,道:“那吴良苑现在何处?”

  青竹把头低得更深,我眯眼,看到她乌黑发上纹饰精美的簪花,被雕琢成展翅欲飞的形状。

  不知谁拂动檐下风铃响声明脆,回荡在空旷庭院中,房内灯火幽微,苏合香气缭绕。夜深露重,远处有雾,近处有黑暗,我借着明晰不定的灯火,堪堪看到青竹苍白的面容上,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惊惶神情。

  “公主无须担忧,那位吴小姐已经死了。”

  我皱了皱眉,“你动的手?”

  青竹连忙摇了摇头,然后继续凝重着神情道:“您嫁到聂家的前几日,她投湖自尽。”

  我道:“与我有关系?”

  青竹顿了顿,似乎在措辞。半晌她叹气道:“奴婢打听到,吴小姐与聂公子青梅竹马,据说两家曾有口头婚约。吴家满门抄斩时忠心侍女以身替了吴小姐,她便投奔到聂家。可,当赐婚的旨意下来后,聂老夫人便做主把吴小姐送到了聂家名下的田庄上,吴小姐在那里投水而死。”

  我默然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情绪,问道:“你去过庄子了?”

  青竹点头,她的脸在光影里苍白得惊人。“奴婢隐瞒身份去过了,正巧看见了…吴小姐的尸身。她的全身肌肤都已被水泡烂泡胀,形容可怖极了。”她顿了顿,不忍道:“她的尸身被水里鱼虾啃咬得血肉模糊,几无完好之处。”

  我端着的茶盏落到了地上,四分五裂。

  脑海里浮现出数年前宫内蜿蜒回廊尽头一个清丽的轮廓,我一阵不舒服,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方才平息。

  青竹惴惴不安地看着我,道:“奴婢万死,不该在公主面前说这些,还请公主责罚。”

  我轻叹一声,“你没错。是我有。”

  “您没有错,吴良苑三年前就应是必死之人!”

  我缓声道:“吴良芙谋逆当斩,也许吴罪臣也有参与,但罪不及吴家老弱妇孺。”

  说完我立即意识到这话无论是作为女儿说还是公主说都是大逆不道,青竹聪颖,怎会意识不到,跪着的身躯又埋深一点,机灵地岔开话题。

  我疲倦地点点头,令她退下。




  弹指间,我嫁与聂临彻已经足月,相安无事。

  偶尔遇到聂临彻时,我笑容温婉地关怀几句,在府里众人面前装成琴瑟和鸣的模样。他显然也不想撕破脸,投桃报李地问候一下我,好像之前那个不假辞色的聂临彻只是我的南柯一梦。我受宠若惊,甚至没志气地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错。

  夫妻从未同房,虽然我没意见,聂临彻更不愿意,可聂家老夫人却坐不住了,某日把他叫去密谈,言辞间老夫人激动起来,砸碎一整套上好的青瓷茶具。

  老夫人精神很好,中气十足,言辞里隐约流露出责备聂临彻怠慢我的意思———或者只是故意给我放出风来,表达聂家对这门姻亲的重视。我的唯一嫡亲哥哥,是当朝皇帝。也许我有万般不是,但只是投胎这一点可取之处,便足矣胜过世间千万女子。

  然后聂临彻便搬来我房中,还是分床睡。他的睡相很好看,浓黑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颤动,浓黑的发丝被月光染白。

  我看着他,觉得恍惚。

  我一直在想,我的良人绝不是他这个模样。

  他会宠爱我一生一世,待我如珠如宝,温柔得能让人心花开出来。

  可我喜欢的人就躺在那里,我还是觉得他世间最好,哪怕他面对我时满眼苍白冰冷,如瞧着什么入不得眼的蛆虫。附骨而生。

  我凄凉地笑。

  景遗年幼时便懂得收敛锋芒,长大以后替兄长出谋划策,与深宫之中那许多想要他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的莺燕周旋,手渐染血。

  这辈子唯一一次任性,却不能得偿所愿。

  想不顾一切,想烈火烹油,到头来只能笑叹一声罢罢罢。

  若那人当真心如铁石。

  要么败,要么死。

  不撞南墙不回头。



  



  月华似练,景遗坐在院中抚琴。

  她贵为公主,这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自然落不下。泠泠琴音流淌而出,大珠小珠跌落玉盘,她收了势,满意微笑。

  有人软底天青靴,浅银色袍角划破冷冷天风,踏月华而来。

  他立定花园,望着她,逆了光的神情晦暗不明,语声淡淡,听不出在意与否:“近日大有精进。”

  景遗站起,腰背笔直,细长眼眸微笑一掠,轻快道:“多亏你替我寻来那本琴谱,要不是得你指点,也许现在我仍寻不到关窍。”她眼神明亮,“谢了。”

  聂临彻微微欠身,避开了她的礼。“分所当为。”他道。

  景遗苦笑,挥手命侍女收好琴,上前一步。

  她身形略略矮聂临彻些,仰视的目光却一派明亮坚定,丝毫不见卑微。

  随即她笑开。

  这个公主虽是嫡长,却不甚得皇帝宠爱,闺阁时深居简出,无才名也无贤名。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,那些美艳宫妃生下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年轻娇艳,花儿似的,聚在一起饮宴时,真真是满堂国色。

  景遗容貌只能算作端正清秀,淡隽的远山眉,明亮的细长眼,鼻小唇小,肤色微白身形纤细,太过标准的脸容,埋进人群里都找不见。

  正如她性格,不过分开朗也不过分温柔,偶尔持正偶尔狡黠,一人千面,无人有准数。

  这样的景遗,却越来越让他…着迷。

  “手谈一局如何?”她在问。

  可聂临彻却在走神。

  他突然清醒,似被冷水当头淋下,一瞬间记忆分花拂柳,让他看到多年前小院里白惨惨的凝定月光,和满身孝服神情坚刚的女子。

  倏忽白衣少女换了血肉模糊残尸,看到那般惨状的瞬间他感觉心似乎都被撕裂死去,五内俱焚,原来是如此真真切切的感觉。

  洁癖不顾,形象不顾,非议不顾,他只扑上去,抱住了那具冰冷浮肿的躯体。

  他恨自己,恨祖母,恨天地,更恨极了景遗。

  阿苑,阿苑……以后的无数个梦境他都如此呢喃,然后在满怀欣喜中悠悠转醒,看到暗沉无光的夜色。

  近乎无解的绝望中,他的脑海里,妙曼女子与淋漓血肉成了魇,折磨得他日夜不安。

 黑白棋子纵横捭阖,少女勾起唇角,含笑落下一子,哎呀一声,“差点中了你的计。”随即把棋盘一推,干脆认输。

  聂临彻的眼眸中也落了些笑,有弥漫烟云,有此夜星光。

  “我又要答应你一个要求了。”少女坐在她亲手打磨的石凳上,双腿一晃一晃,郁闷之极。

  聂临彻抬眼,“阿苑,嫁我可好?”

  少女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
  空气也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
  而后吴良苑笑意更浓,温柔地握住他的手。

  “我愿意,只要我们能光明正大地相爱,不再畏惧世间风霜苦楚,万里冰寒江山。”

  他那时候,怎么回答她的?

  他说:“好。”

  好……

  可她如今零落成泥,魂散四方。他却娇妻在侧,且心已动摇。

  景遗看着聂临彻身形略不稳地远去,垂头道:“青竹,把棋子收了吧。”

  “他什么时候才能看我一眼?”她突然出声,闷闷的。

  青竹很好地隐藏住眼里的难过,笑道:“驸马只是一时想不开,公主这样好,这世上哪有有眼无珠的男子瞧不上公主?”

  景遗微微笑起来,阖着眼,像在做梦。迷迷糊糊里,她想,这么睡死过去也好,但愿那场大梦里有云月,有诗书,有母后身边会讲故事的老仆妇,嗯,千万千万别有聂临彻。

  这才是真正的圆满。


  

  景遗华服盛装,坐在镜前看着侍女边大力赞扬边挽起她满头黑发。

  她突然怔忪,因看到一缕白发,悠悠额前。

  身后侍女小心解释道:“华发有损公主颜容,婢子剪下了。”

  景遗苦笑道:“这种事还不用朝我回禀。”

  侍女柔顺应声,很快弄好发髻,满头珠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。

  “公主,咱们去哪儿?”

  身旁有人问。

  景遗已无心关注他们,直截了当道:“皇宫,我要陛见。”

  

  “气色不好。”

  景琅皱眉评价道,年轻帝王的眉心已有了思虑的深痕。

  景遗面上笑容僵了一瞬,半晌没事似地解释:“昨夜没睡好。”

  景琅深深看着她,目光审视,“有什么事吗?”

  景遗抬眸,“无事就不能登陛下的三宝殿了吗?”

  景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,盯着景遗,一字一顿:“我还以为,你终于要让我帮你杀聂临彻了。”

  景遗讶然。“我跟他很好。”然而解释也觉无力。

  景琅哼笑:“你不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大内侍卫,阿遗,朕对你着实好得很。”

  景遗惊怒,“你监视我!”

  “是护你周全。”他没什么感情地纠正道。

  

  当夜长公主与皇帝密谈许久,最终竟是皇帝自寝殿内拂袖而去。那一夜众说纷纭,但大多不离承香公主为自己夫婿求官的劲爆话题。也有人认为公主此举惹怒陛下,圣眷未必会有前之昌隆了,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
  隔日陛下果然为聂临彻授职,有人道此举看似遂了公主心愿,其实是在膈应公主。古往今来驸马不授官职,只能依靠公主富贵一生,如今公主的日子……怕不会很好过了。妇人之见浅薄,被男人一说就心软,但英明的圣上怎会看不出来?如果他还真为承香着想,又如何会答应?

  综上所述,景遗,已成弃子。


  

  此时处在风暴中心的景遗,正悠然立在园子里嗅一朵香花。

  青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话,眼底悲哀深重,她却平静中裹挟欢快,眼眸一闪,森森凉凉。

  她微颔首,带着畅意看一眼洁净天空。

 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。还有最后一场戏,要演。


  


  “公主把我叫到这里要做什么。”

  聂临彻一袭白袍,整个人就像一棵临风的玉树,美好如当年,她初初爱上他的时候。

  她看的有些痴了,直到他挑起眉神情有些不耐,才回神,轻声道。“你能抱一下我吗。”

  聂临彻的目光游离,似乎在看她,又似乎穿透她看向一片虚无的远方。

  半晌,他道:“抱歉,公主,我做不到。”

  身后一袭黑影,悄无声息地扑过来。

  眼前最后一幕是她飞溅的血染红白衣,被缓缓撕裂的血肉肌肤,还有,如愿以偿地扑在聂临彻的怀里,听见他呼喊自己的名字。

  她嚅动嘴唇,想说什么。

  十四岁的景遗曾无数次想过聂临彻认识自己时的开场白。她想给他留下印象,让他觉得这是个好姑娘,值得去爱的…姑娘。

  她还有很多话,揣在怀里很久,却终没能说出来。

  我知此情绝难善终,亦知明月照沟渠。

  可我能与一个人争,能与许多人争,却永远争不过一个念想,一个影子,一个留存在他和她灵魂里的,咯眼的沙砾,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亡魂。

  你会在余生某一天想起我吗,不是公主,不是你的名义妻子,不是因为这惨烈的死亡,只是因为景遗。

  可我希望,再也不要遇见你了。


  其实,我们都曾得偿所愿,却又不得而终。


完.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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